難忘的一節物理課

作者: 小王子

年青時, 我就讀於校規嚴厲的中學。 公然違抗師長, 是極嚴重的過犯, 可以遭到立時趕出校的處分。 在這背景中, 宋神父教了令人難忘的一節物理課。

宋斯藏神父 (Fr. Emilio Savogin) 是我中學的科學老師, 也是我最敬愛的老師。 他對學生溫和親切, 講話總是從容不迫的; 教授困難的課題時, 他的講解自動變得緩慢, 好像每步都回頭看看我們的表情, 知道我們跟得上才繼續講解下去。 在他的課室, 我感到如沐春風。 宋神父因心臟病離世已二十年了。 雖然過了這麼多年, 但是我依然難忘他教授的一節物理課。

距離大考還有一段時間, 宋神父已教完會考範圍裏中四部份的物理學了。 一個下午, 他站在黑板前, 興致勃勃地說:「我們完成了磁學的教程, 現在有從容的時間, 讓我們多學一點, 學習計算磁力的強度吧…」 他一面說著, 一面翻動書本。 同學們都拿出物理課本, 翻到磁學單元。 炎夏中, 四十多人靜悄悄地等待著。 我們渴求知識, 也深信有宋神父教導, 即使再艱深的學問也能理解。

忽然, 後面有一個同學高聲喊叫:「Out of syllabus! (超出會考範圍!)」 在安靜的課室裏, 這聲音彷如雷轟, 刺痛我們的耳鼓; 而這話的語氣好像是上司對一個卑微下屬的指示。 素來不曉人情世故的我, 也感到這話有點高傲。 它似乎是說:「中學會考不包括磁力強度的計算。 別浪費時間, 集中精神教會考範圍吧!」

全班同學都呆住了。 宋神父一向仁厚, 未必會發怒, 但是至少會講幾句話來教訓他吧? 宋神父抬頭望一望那同學, 呆了一瞬; 然後把頭彎得很低很低, 望著他手上的物理書。 那時候, 我看不見神父的面孔, 只見到他秃髮的頭頂由白色轉為淡紅, 漸漸變成深紅色… 課室膠固在凝定的空氣中, 時間彷彿也停住了。 良久, 宋神父抬頭說:「好! 我們溫習舊課題吧。」

這同學責難式的話似乎勝利了, 老師敗退了。

經過多年的生活, 我愈來愈相信教育的重心在培養德性和尋求真理。以神父宏深的智慧, 當日他不難用幾句話, 消解囂張的攻訐; 但是他卻用謙卑的含忍去包容學生的輕浮, 讓年青人多一點時間成長, 到時再回頭去理解他的苦心。

五十多年後, 物理學的課題只賸下含糊的記憶, 但是宋神父忍耐和包容的德性仍然深刻地留在我心裏。

宋神父, 慈幼會會士, 1921年生於意大利, 往上海學習及服務, 1949晉鐸, 1959年到香港。 2001年八月五日在香港去世, 享年八十。 葬於跑馬地天主教墳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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