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不到的糯米糍

作者: 小王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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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兒移民多倫多二十多年了, 她每年都回港探望年邁的母親, 陪伴她做些貼身而瑣碎的事。

可是, 今年探望過母親, 心頭卻蒙著一層鬱悶, 因為母親不像以前一樣, 她似乎不再愛錫燕兒了。 回想到一些與母親相處的片段, 雖然事隔半個月, 內心仍不時透出微微的怨懟。

記得某天早上, 因為遲了點起牀, 燕兒為了想準時見到母親, 所以沒有吃早餐便出門了。 花了個多小時交通, 燕兒終於到達母親的居所了。 剛入門, 還沒有放下手袋, 母親便催促燕兒:「我的雪櫃很亂, 快些替我清理!」 燕兒忍住肚餓, 打開了雪櫃, 果然發現裏面屯積著不少剩菜及糕點。

燕兒找到了兩個糯米糍, 看來已經放了兩天。

「媽, 我很肚餓了, 可以吃一個糯米糍嗎?」

「不! 不要吃, 這是你弟弟買給我的。」

「媽, 紙盒裏有兩個紙包蛋糕, 我可以吃一個嗎?」

「不! 不要吃, 這是你大哥買給我的。」

燕兒唯有忍住肚餓, 繼續替母親清理雪櫃。 幸而與母親同住的表嫂很快煮好了飯。 表嫂知道燕兒需要多吃蔬菜, 特意煮了一大碟菜心。 燕兒正想多吃點菜時, 母親便吩咐她說:「不要再吃菜心啦! 菜心要留給表嫂… 你為甚麼不吃午餐肉? 午餐肉好吃啊!」 表嫂立即說:「今天我煮了很多菜心, 讓燕兒多吃一些吧! 菜心很多, 怎麼吃得完呢? 」

「媽, 我真的很想多吃點蔬菜。」

母親見燕兒不依從她, 便提高聲調說:「我就是不想你吃這碟菜心, 我要你留菜心給表嫂。 倘若你再吃, 我唯有不吃!」

燕兒沒有作聲, 只有低頭吃飯。 她不遠千里回來, 絕對不想令母親難過, 只有壓制著自己的情緒, 轉移話題, 談談母親生活的細節等瑣事。 餐桌上的氣氛緩和了, 但是燕兒的胃卻開始隱隱作痛。

兩天後, 燕兒如常探望母親, 發現雪櫃裏那兩個糯米糍, 長了些綠色斑點。 「媽! 糯米糍發霉了!」 母親走過來, 瞄了一眼, 說:「算啦, 丟掉它!」

燕兒回到多倫多, 心情仍是不暢快, 向一位認識母親的老朋友鳳慈訴說這次回港的遭遇和感受。

燕兒:「媽媽變了, 她不再愛錫我了。 我很難過!」

鳳慈:「是的, 她所做的一定令你十分難受。 不過, 我們可以試從另一個角度去瞭解她老人家。 俗語說:『老人當嫩仔』, 照顧老人家要當他們是幼兒一樣。 不要執怪他們失當的言行, 猶如幼兒會對父母發脾氣, 會撒嬌扭計, 會亂講說話一般。」

燕兒:「唉! 媽媽寧願留住糯米糍, 任由它發霉也不讓我吃。」

鳳慈:「我很明白你的感受。 不過, 你知道她已經沒有外出的能力, 一切生活所需都要依賴子女供應, 她很容易欠缺安全感, 自然會霸佔著一些她認為重要的東西, 例如:某些她特別喜愛的零食, 好使她想吃的時候, 隨時可以拿來吃啊。 老人家的腦袋日漸退化, 道德觀念也變成幼兒般, 不懂得分享。」

燕兒:「你說得有些道理, 但是, 我就不明白, 為甚麼她明知我想吃蔬菜, 卻偏要我吃午餐肉? 這不是想控制我嗎?」

鳳慈:「老人家, 看見自己的能力一天一天失去, 這令她缺乏安全感, 但是她沒有反省的能力, 只是直覺地借不准你吃菜心去證明她還有一些權力。 當然, 她潛意識會選擇操縱特別遷就她的人。」

燕兒:「你說得對, 母親以往是一家之主, 家裏的大小事情她都關注到。 現在她衰退得連照顧自己的能力也沒有, 她的內心一定不好受。 怪不得有時她對我會有點近乎蠻不講理的行徑。」

鳳慈:「在這個階段, 不要再問母親是否依然愛你, 重要的是你可以怎樣去瞭解和滿足她的需要。」

燕兒:「謝謝你的分析! 你提醒我從另一角度去瞭解母親, 我明白了、開心了!」

燕兒與鳳慈講罷電話, 再反覆思量 —— 「把老人家當作幼兒來照顧」。 孩子天天成長, 老人卻天天退化。 倘若年邁的父母迴退到幼兒階段, 子女就以這個階段的情況去瞭解和接納他們。 照顧嬰兒要懂得觀察, 從中猜測他們的需要, 還要懷著無限的愛心和忍耐; 照顧老人家又何嘗不是這樣呢!

父母為照顧子女, 把自己的生命消耗殆盡。 他們年老衰退, 正是子女孝愛回報的時候。 倘若上天安排我們有這麼一段日子侍奉父母, 這是我們的福氣, 應該珍惜!

十二月了, 燕兒又預訂了明年回港探望母親的機票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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